杜鵑花開時節(jié),我來到了心儀已久的武夷山。這里碧水丹山、風光旖旎。我被眼前奇麗萬般的景致陶醉了。
崇山峻嶺被公路頑強地切開。旅游大巴就這樣不知東南西北地拐彎又拐彎,爬坡,下嶺,那粗重的喘息聲滿山可聞。當我們從云霧的纏繞里鉆出,再仰頭感覺那虛無縹緲的境幻時,汽車把我們仍到了武夷山永遠流淌的靈魂——九曲溪。 九曲溪,我并不是沖著他“中國第一漂”的美名而來。而是—代詞宗——柳永,他執(zhí)手相看的淚眼,一直含情脈脈地注視著我。
漂流的源頭一灣碧水,嫻靜得似乎有些害羞。兩山如壁,緊夾著瘦瘦的九曲溪。天,只有一線了。云朵散亂地浮在水里。漂流時,四人一筏,我和武夷山市人大常委會的三位美女分為一組。還沒來得及細細欣賞這原始的風貌,溪水突然嘩嘩響起來。溪水一改剛才的溫柔與嫻靜,釋放出生命的激情與野性。竹筏就這樣跳躍、起伏、回旋,迪斯科般地前行。滿溪都流淌著漂流者雀躍般的歡叫聲。我像一塊被沖刷的老頑石,任快樂和吶喊桑拿般地洗滌著、蕩漾著。 我在激流與激流的平仄里穿行,試圖在柳詞中尋覓良辰好景,這么險峻的山勢,這么陡峭的巖石,哪里是“楊柳岸,曉風殘月”的勝景呢?每當這么尋思,竹筏又跳躍騰空,兩邊的山如醉漢一般晃蕩起來。碧綠的水飛濺起雪白的珠子,在激流中,竹筏一會兒被拋在浪尖,一會兒被摔下低谷,就這樣任憑野性的溪水和不懷好意的礁石將我們玩弄。
筏至一潭,水靜如處女。筏夫們歇下撐篙,坐下抽支煙,激烈顛簸后的竹筏就懶洋洋地躺在水潭上,這時竹筏上的客人就打情罵俏、互相戲水起來,相識的,不相識的。水槍派上了用場,一柱柱白色的水柱將對方濕得淋漓盡致。和我同筏的三位美女,自然抵擋不住,此時成了眾矢之的。四面的水不斷射來,美女屢屢中槍,渾身散發(fā)出“梨花一枝春帶雨”的韻味,真應了那名“女人是水做的”名諺。“別打啦,鳥巢都濕了!”,美女們求和了,這時,一串串笑聲,一串串“啊哈哈”回蕩在溪里…… 武夷山是柳永的故鄉(xiāng)。仁宗初年,柳永初試成績過關,因一首《鶴沖天》“忍把浮名,換了淺斟低唱”惹怒了皇帝。“且去淺斟低唱,何要浮名?”仁宗皇帝御筆一揮,柳永便如九曲溪的石頭,再無翻身之日了。柳永憤怒了,干脆“奉旨填詞柳三變”。九曲溪這么桀驁難馴,難怪當年的柳永征服不了他的烈性而無法進入大宋朝廷的。經歷了充滿驚險的沉與浮,柳永無法在仕途中從容駕馭,內心沉淀了對人生和命運的厚重感嘆,于是他就以“危樓”、“孤煙”、“殘葉”、“楚天”為伴。在“倚紅偎翠”、“淺斟低唱”中尋找寄托。
常德,我的家鄉(xiāng),古為楚國,后名朗州。從九曲溪漂流而出的柳永,如果到過常德,那么《雨霖鈴》中“暮靄沉沉楚天闊”所詠頌的是不是我的家鄉(xiāng)?那“執(zhí)手相看淚眼,竟無語凝咽”傷離別的是不是朗州風情萬種的閨中少婦?當柳永從白馬湖棄舟上岸,才發(fā)現朗州古城充滿楚風遺韻,日出江花,春江水暖,芷草蘭花,郁郁青青。朗州的細腰女子結伴踏青在城外大堤上,唱著軟綿綿的宋曲,沒有一點拘束,她們邁著粹步,那三寸金蓮上的繡花鞋,在墜地擺動的荷花裙中偶爾一閃,柳永眼花繚亂,于是便陶醉于朗州人間仙境里。憂郁的心情得到暫時的寧靜。試想,若不是仁宗皇帝親自御批柳永“淺斟低唱”,他很可能坐在宰相或者某個吏部的位置上搖頭晃腦,那口中絕不是《采蓮令》,而是令百姓苦不堪言的官文了。 我來到柳永的故鄉(xiāng),在寂寞里咆哮了千萬年的九曲溪,在崇山峻嶺中纏繞如藤的九曲溪,經歷了一場驚險與刺激的癲狂!竹筏漂至一處落差近十米的險灘時,周圍的“啊哈”聲突然凝固,我和三位女士被摔到潭里。我緊緊抓住安全繩,在水里時沉時浮,恐懼與絕望裹挾著我。英雄救美的心,驅使我抓住旁邊的女士,使勁往上托!在趕來的幾位筏夫的幫助下,一臉慘白的我們被救上了竹筏。漂流的快意被突如其來的驚恐嚇得無影無蹤。 生命有時脆弱得不堪一擊,去與留往往就在一瞬間。我和三位女士在水里掙扎的表情一定猙獰而恐怖,而柳永在政治生命漩渦里的心態(tài)遠比我們優(yōu)美得多。
九曲溪,這刺激與驚險同行,快樂與心悸相伴之漂,令人終生難忘! 【作者 】湖南省臨澧縣人大常委會 胡庭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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